二O二O,一如過去的每個年末,我都準備了一張很畢業紀念冊的表給自己
- 給今年一個關鍵字
- 今年最開心/難過/懊悔/羞愧/驕傲的事是…?
To my surprise:
今年填上的事情,幾乎都跟牙科有關。
寫部落格(或者日記)的其中一個不知道算是好處還是壞處的特點,
就是點進那個頁面,那些字句,看見的還是鮮活(而天真)的自己
二Oㄧ九的尾聲,成大PGY剛放榜
像是大風吹完,我剛搶到為數不多的那幾張治療椅,捂又捂不熱,期待又怕受傷害,就這麼恆惴慄著
所以寫下了這篇二O二O,試圖用歲月靜好的皮囊來包裹不安
也留個爪印,算是種給自己的提醒。
但果然不出自己預料,才run了三科,training前期的日子是兵荒馬亂的
口外的基礎臨床醫學知識:零分
Endo的口外牙:做不完
特牙:請別告我
在煙硝瀰漫中,我不得不(恐懼的)承認
大學同學見面,我們問的是:“你在哪裡PGY”
“在醫院”,啊那薪水/case數 /Teaching嗎/ 助理____(自由填入)
嗎
“在診所”,啊那薪水/好推嗎/買哪一款/助理____(仍是自由填入)
嗎
甚至,週末跟老朋友們見面,僅管各有專業,但我們聊的大部分仍是工作的事(那些酸甜苦辣、薪資多寡、laser 或lexus 、刀房護理師(?)、忙碌而困窘的日常
轉念一想,其實被工作佔據沒什麼,只是不要把它當成一種勞動。
夏目漱石出的小說《從此之後》,男主角代助反對為了生活而去工作
男主角代助:“為了五斗米折腰是不光榮的,所有神聖的勞力都不應該是只是為了得到報酬。”
他的老朋友平岡:“但就是因為要生活,所以才要努力工作不是嗎?”
“你所謂的為了生活而工作,究竟工作和生活哪個才是目的呢?”
平岡:“當然是生活啊”
代助:“如果是單純為了生活而工作,那選擇容易填飽肚子的工作是理所當然的,什麼工作、怎麼工作都無關緊要,只要能拿到工資就好,我覺得這種工作是墮落的勞動。”
Training的人很難去界定這些專有名詞,那是給有餘裕的人的
比如,阿宏學長的喬床位、喬ICU(然後沒床被家屬痛罵)、排每週個人班表(然後算入哪個主治偏好使用R或intern)落在哪個階段呢
這種行政上的瑣事,是每個留醫院的人都會遇到的
但是,如果工作場域裡,夢想跟熱情會被當成耗材,跟alginate一樣(甚至還不準確)
我真心覺得必然有某個地方不大對勁。
刀房自處於一個獨立的蟲洞時空
被抓進去之後,再出來時外頭都不知道輾轉幾餐了
於是常常跟學長在table上亂聊一些生活瑣事、甚至宗教宇宙(我們應該是屬於吃飽睡教
)
“睡不飽,至少要吃得飽”,學長總是掛在嘴邊。
乍聽之下,好像生活都在追求馬斯洛提出的最原始需求
吃飽睡好、最好沒摳、助理護理師不要找、病人無病痛沒煩惱(有的話請給Tazocin謝謝
)
不過前陣子看到《無意義生活之痛苦》這本書,
馬斯洛將低層次與高層次的需求區分開來,人類只有在生活得平安順利時,才會開始追求生活目標(衣足食,然是知榮辱)。
但這種說法對精神科醫師而言,是矛盾的。
因為精神科醫師一再看到,處於極限狀態時,人類才更會不斷提出 對於慾望或是自己為何存在的質疑。我們在那些瀕臨死亡或俘虜收容所倖存的人,都可以觀察到這件事
對於目標的意志,這種高層次的追求,常常在極端狀態時顯現。
在近半夜的刀房裡,關傷口的時候我隨口問:
學長在對頭繞好最後一圈continous loop,“我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嗎”
Life is pain
苦甜苦甜的,Bittersweet,不管哪個語言bitter都在前
但畢竟還是我自己從架上精挑細選的
所以要把他烤得酥酥脆脆的,撒上肉桂粉跟杏仁片
Sweet緊接而來。
兩年後,我再次點進這個連結,看到的會是什麼呢
是pain 還是 pain au chocolat?
一月一號,口外的生理時鐘仍自動在六點半叫我起床
但我先給給自己泡一杯熱可可跟一個假期
然後再窩回棉被裡睡覺。